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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蕊]一朝春尽

-看完结局太苦了,大家都来爱蕊子QAQ

-分别为周香芸/雪之诚/程凤台



【一】

商细蕊自从唱过那次小凤仙之后便歇了戏,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平时最爱的炸酱面店和云吞摊子都没再去了。世人都说商郎怕是要步九郎的后尘了,幸好水云楼还给这乱世留下了一个音清俊秀的小周老板。

周香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早这么出师,这么早挑大梁。很多在师兄师姐给他掀帘子登场的瞬间,他都觉得一层帘幕一揭,光亮的舞台上面,他还可以看到商细蕊熟悉的背影。可事实上却是,锣鼓弦哨和座儿们的震天欢呼等着他出来,周香芸沿着王府戏楼老旧的木台子上商细蕊曾经留下的痕迹一步一步往前走。

成角之后,商细蕊曾经几次提出给周香芸找个跟包,机灵乖巧全心全意为你好的那种,像小来一样。每次周香芸都变着法子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推脱了,说到后来商细蕊干脆就生气了,抄起棍子追着周香芸满院子跑。

十九看到都着急死了,小班主这脸可不能受伤啊!于是大小班主喊了一通,又追着想拦商细蕊,可商细蕊一气起来六亲不认,最后还是周香芸冒着当头一棒的风险猛的回身死死抱住了商细蕊的大腿——

[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周香芸喊道,他抬起头,看到商细蕊通红的眼眶,牵连着自己也跟着鼻酸了起来,于是他将脸埋在商细蕊的粗布外袍上,[我想小来姐了……师父,我不想要跟包——]

满院子的人犹如窒息般沉默,打破沉静的是根子砰然落地的声音。商细蕊没吱声,抬腿一脚踹开了他仍是年少的徒弟。周香芸再抬头看到的已经是商细蕊转身的背影,自此以后,师父没有再提过给他找跟包的事情。

名角没有跟包算是一件稀奇事,关于小周老板的第二件稀奇事,就是他下戏之后一刻也不会在后台停留,也从不和座儿攀谈,他和商细蕊不同,商细蕊的魂儿是在戏台上,可周香芸的魂是在商细蕊身上。

这天唱完思凡之后,周香芸卸了妆忙不迭的就跑去云吞摊了,老板娘知道小周老板每次自己吃一碗,带走一碗。带走那一碗可比自己吃的那一碗讲究,葱末胡椒粒银鱼丝都要双份的,手里捧着碗,为了保温上面又要再盖个大的,小周老板玉指纤纤,每次都被粗瓷碗烫得双手通红,脸蛋也通红,活生生就是从白描话本中走出来的少年人。

周香芸捧着一碗热云吞,一路小跑回家。天色尚早,这个点的师父应该还在祖师爷的祠堂里坐着。自从歇了戏,商细蕊除了在院子里遛鸟,偶尔督促一下他们练功,除了睡觉在自己房间里,其余的时间都和祖师爷待在一块儿。

周香芸小喘着撩开祠堂门帘,果不其然看到在里面假寐的商细蕊。

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商细蕊,乖巧得犹如大街上卖的瓷娃娃。周香芸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弹出这个想法,然后他被自己的联想给逗笑了,这么一轻笑,商细蕊就睁开了眼睛。周香芸曾经见过商细蕊犹如盛满漫天星空般璀璨明亮的眼眸,如今的那一双眉目,倒是像掉入冬夜井水里月亮的倒影,仍是有光,却又冷又远。

[师父——]于是他叫了一声。

商细蕊应了一句,注意到周香芸手中的碗,习惯似的挪了挪座,他乖巧的徒弟心领神会的将还温热的云吞摆在了他的面前。

味道还是熟悉的味道,也只有这个时候,祠堂内才有了点身处人间的气息。外人看商细蕊一个人在祠堂里的身影有多么的落寞,周香芸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一直呆在祠堂里,一个人不孤单吗。

听到这个疑问的商细蕊转过头来,反而用更加疑问的样子看向周香芸,[为什么会孤单?]他开口说道,纤细的指尖绷直着指向房间内的各个地方,[祖师爷、我爹、九郎、小来,还有二爷,都在这里陪我。]最后商细蕊的手停留在空中,指向那张空床,在虚无的空气中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再无言语的垂落在身旁。

周香芸心里清楚,这些人其实都已离你而去,我还可以陪你走更长的时间。但是他说不出口,很多时候周香芸只能是注视着商细蕊直挺挺的背影,难过得想哭。



【二】

九条和马始终还是适应不了在军队的日子。他就算再努力,也没有办法做到像哥哥那样稳稳的射击,快速的拔剑。第一次看到从战场上撤下了的被炸出肠子的伤兵的时候,他像是要把三天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可是他的长官按住他的脑袋,硬是要他直视那些鲜血残肢,想想你的哥哥,想想九条家!

——九条家的耻辱。背地里有越来越多的人这样说他。九条和马是知道的,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上了战场,第一个就会死在硝烟之中。可是那些鄙夷他的人并不明白,他虽然软弱,却不怕死。

九条和马早就该死了,从他穿上军装的那一刻开始,仿佛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了从狱中将商细蕊救出来。而自从商细蕊拿着盘尼西林转身就跑的那个瞬间,九条和马就已经死在了坂田公馆里。

雪之诚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与商细蕊平和的接触,就是在那次日后会害了商细蕊的聚餐上。

商细蕊不喜欢吃日本料理,刺身和寿司都吃得十分勉强,唯一感点兴趣的就是炭烧和牛,毫不客气的吃了大半盘,腮帮子都撑鼓了,好似雪之诚儿时养过的仓鼠。

台下的商细蕊像是人间可爱的小动物,可台上的商细蕊就变成了云层之上最好看的神仙。

商细蕊的绝间姬固然声色无限美好,但那天晚上让雪之诚记忆最深刻的却是商细蕊白皙的后颈。

商细蕊不会穿和服,长襦袢倒是穿好了,却怎么也不会系腰带,雪之诚进到隔间里就看到了正在和一圈又一圈的腰带做斗争的商细蕊。

商细蕊听闻来人,转过身去,一看是雪之诚,开口又骂这和服是什么鸟玩意,看着简单,比戏服还难穿!雪之诚听后便笑,走过去半跪下,温顺又恭敬的为商细蕊系好腰带,出于私心又系上红玉带缔和抱带。商细蕊自然不懂,他看着雪之诚十分精细的捯饬着自己身上这身和服,仿佛在保养什么珍贵的古董。

理顺衽幅,雪之诚终于起身为商细蕊整理本衿与肩,触碰到商细蕊胸口的指尖微微颤抖,雪之诚觉得自己一定脸红了,于是又侧身到商细蕊的背后,肩幅略宽,不过没有关系,依旧能够勾勒出他窄而柔韧的腰。雪之诚再往上,看到商细蕊毫无防备的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那么细长又那么无辜,那细密的肌理之下藏着的是筋腱与神经,滚烫不屈的血液与能发出神之音的声带。

商细蕊既是缪斯又是阿弗洛狄忒。

雪之诚站在阴影之中,听着商细蕊平静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却犹如擂鼓。



【三】

程凤台在香港开了一家电影院,生意一般,盈亏平衡,更多的时间其实充当程凤台个人影院的功能。

离开北平的时候,程家大小物件行李都被二奶奶捯饬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程凤台放心那些金银细软,却十分担心佣人们磕花商老板的电影胶片,于是亲自盯着一卷一卷的装箱,中间隔着泡沫软布,一卷都马虎不得。现在想来,无论是后来的拍电影还是灌唱片,都像是商细蕊有预谋的留给程凤台用来做念想的礼物。

商细蕊送给程凤台的东西不多,最阔绰的一次就是在程家送了两箱香皂,那个时候他刚得了梨园魁首,作为一个恪尽职守的摇钱树,接了费用最高的香皂厂代言。这个礼物让程凤台哭笑不得,最后他自己留了两块下来,剩下的都给人分了。香皂是奶香味儿的,后来程凤台在商细蕊身上闻到了这股味道。

那时候北平的春天刚刚到来,空气中还弥漫着微微寒,水云楼里的海棠树倒率先开了花。程凤台一进门,十九就开心的指着那枝头的花给他看。看着那一点红色,程凤台不知为何想起商细蕊总是涂红一半甲面的指尖,于是他加快脚步,向商细蕊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暖融融的烧着热水,壶嘴冒出一阵阵白烟,商细蕊趴着睡着了,桌子上还放着字帖,困顿之前的商老板似乎在学写字。程凤台觉得稀罕,凑了过去,除了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以外,看到白纸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凤字。

那字写得真丑,还不及程凤台六岁的水平。可程凤台又打从心里觉得这字好看,好看得满腔都浸满了牛奶味道。这让程凤台不由想起以前吃过的奶糖,那么软糯,即便是面前趴在桌子上打盹还会打小呼噜的商细蕊,都变得如此香甜。

程凤台俯身,看着商细蕊眼帘上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点一点的煽动,又有春日的阳光透着窗沿照进的光亮,像是给浅眠中的青年人镀上一圈淡金色的光。程凤台很后悔自己没有带相机来,于是他沉默的看着商细蕊,就似乎自己的眼睛就是最高端的相机,不必黑白颠倒,也能将鲜活吐息着的商细蕊完整的印在脑海之中。

而此时出现在程凤台眼前的只有电影屏幕上黑白色的商细蕊。那些璀璨的珠宝、斑斓的戏服全都丧失色彩,但程凤台知道它们原本的颜色。他曾经抚过那戏服上的金丝银线,就如同的抚摸商细蕊釉瓷般光洁的灵魂。

贵妃嗔目,商细蕊看镜头的眼睛总是有点飘忽,比起空洞冰冷的镜头,商细蕊总是习惯性的追逐程凤台温暖的目光。程凤台是知道的,他与商细蕊对视过太多太多次。他的台柱子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眸,春风与秋月都在商细蕊的眼里。

程凤台在空无一人黑暗的影院里孤独的注视着商细蕊,他能从北平带走浩浩荡荡的程家,却无法带走商细蕊。现在在身边唯一的关于商细蕊的物件,只剩下那张红色的卖身契,程凤台将它折成很小的四方形放在钱包的夹层里,那里面藏着一枚犹如朱砂痣般的红手印,如果能再早些遇见,一切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程凤台开口问道,回应他的只有电影胶片不断播放的贵妃醉酒。



【四】

商细蕊发现自己长白头发了,他对着镜子揪了一根,哎呦一声,这才惊觉原来拔头发居然是这样的疼。想来从前还揪了不少二爷的白头发,现在这会儿才迟迟心生愧疚。于是商细蕊搓着脑袋走出屋,院子里大伙还在照常练功,突然天空中发出一阵轰鸣,一架飞机呼啸而过。商细蕊抬头看着那飞机尾烟,觉得那大铁鸟真神气,然后就听到院子外传来一串孩童们的喧闹声——

是延安来的大飞机——是延安来的大飞机啊!

商细蕊听在耳边,嘴里也跟着念了一遍,念完便笑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捐的那一架。

周香芸见商细蕊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便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师父,[今儿唱的曲目,师父您猜是什么?]

商细蕊想了想,摇摇头说猜不出。

[是黛玉葬花。]周香芸说道。

商细蕊了然,眼前已是人间四月,姹紫嫣红的满目春色,喜中映哀,分外唏嘘。

[哪个有心人替我扫了一堆花瓣在此?莫非是那宝……嗳,他哪里有这样细腻的心情哪!]商细蕊突然唱了出来,那嗓子虽不及从前清亮,却仍是撼及人心,周香芸不禁愣在原地,眼前那人的眉眼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年十里洋场最风光的那个商老板。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商细蕊呵呀一声收了嗓子,满院的人却仿佛惶惶留在了从前水云楼的时光。

林黛玉有躲在假山之后为她而哭的宝二爷,商细蕊望向门外,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一个总是西装革履的人像往常一样走进来。






流水斜阳春去尽,独留青冢向黄昏。——《黛玉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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